救救孩子


相信這幾天聯網的許多朋友已經和我一樣養成一個習慣,每天一定要上網來看看小非。小非今天又拍了哪些蟲蟲和花朵、雲彩和天空,小非的“把拔”又紀錄了多少小非的童顔童語,看到小非這麽天真可愛無憂無慮的模樣,心裏真有說不出的感動,小非的爸爸媽媽,我為你們感到驕傲,也希望所有的孩子都能和小非一樣幸福無憂、快樂成長。

但是每當回身現實,看到如排山倒海的垃圾般臭不可聞的醜聞、弊案、八卦、揭短的負面新聞,從四面八方湧入耳目時,不禁悚然,這些幹惡事的人不也是從孩子長大的嗎?一時間不由得又開始為孩子們的未來擔心起來,於是心有所感就寫了那篇“別説有多愛我”的文章。擺在那文章上方的一幅畫,是兒子前一陣子的電腦塗鴉,藍色的臉流著綠色的眼淚,雙手矇住耳朵,腦門上一團黑暗正在滋生,仿佛面對大人吵架時的痛苦表情,正是我寫作當時心情的寫照。

倒不是夏子多麽有愛心,實在是母性使然,看不得孩子受苦受難。

救救孩子這幾個字不是夏子發明的,它們是魯迅筆下那個被人吃同時也吃了人的狂人的呐喊。

魯迅的鐵屋譬喻,無疑是在他那個時代裏,對我們民族心靈的黑暗面刻畫最深的警世之喻。若是發現一群人在萬難打破的密閉鐵屋裏熟睡,到底是叫醒他們還是讓他們繼續在沉睡中昏死?無論你認爲天道無親還是天道好還,那總還是為天之道,至於為人,要怎麽個人道法兒?答案恐怕是仁智互見,魯迅雖是絕望地悲觀著,但最終,怎麽也還是於心不忍地拿起他那剴切的筆,為喚醒民族之魂而奮戰到死。

但今天若是發現在密閉的鐵屋裏熟睡著的是一群孩子,恐怕大多數的人都會和夏子一樣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了。

我也明白光憑婦人之仁或暴虎馮河是絕對救不了孩子的,而今天我們的環境比起魯迅的時代已經強太多了,也大可不必那麽悲觀,孩子,是一定能救的,也一定有辦法活下來。但我們更該關切的是能活下來就好嗎?能不能活得更好?

孩子需要一雙純潔的眼睛以投向世界,還需要一顆智慧的心靈好安住現實,如果我們每天只在成人世界裏上演一齣又一齣的八卦鬧劇,來充塞他們生活和成長的空間;如果我們不斷假愛之名、假神佛聖賢之名,只換來你爭我奪的惡質民主、貧乏低劣的生活品質、荒誕無稽的怪力亂神、空洞無物的生命内容的話,說得殘忍一些,就算養大了我們的孩子,也不過就是為這個世界更加添亂而已。

我們絕對可以很驕傲自豪的說之所以有今天的成就,是過去的我們用愛臺灣的心一步一腳印打拼來的,也可以很真切誠懇(無需透過美國的布希翻譯)的希望臺灣的民主自由,足以成爲對岸政治改革的典範和借鏡,但就是不要自甘墮落地用從盲目悲情中激化出來的自我膨脹意識的基因,來傳遞臺灣的香火,那樣真的很阿Q。

阿Q之所以叫阿Q,而不是阿D或阿B,就是因爲他有著一個生就沒有眼睛又留了一條長辮子的Q型腦袋,一生渾噩庸碌,直到臨死前的一秒才總算第一次有所覺悟,他睜開眼睛看到的竟是一群圍觀的人,野獸一般死盯著想看他人頭落地的好戲,但這覺悟爲時已晚,只能憑藉他一貫的精神勝利法仰天大喊一聲: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好一個“精神不死”的阿Q。

我們是阿Q嗎?或者是那一群和阿Q一樣沒眼睛沒靈魂的圍觀者?

從前的鐵屋漸已開啓,民主的空氣還很稀薄,自由的花朵也還稚嫩,孩子的真性在呼喚我們:大人們啊不要只是在一個個閉塞的鐵屋裏掀起騷動,不要再度親手打造另一個鐵屋來窒息我們,我們是小樹,需要陽光空氣水。



***上方照片是今年春天夏子在杭州靈隱寺華嚴殿所攝,注意到了沒:佛祖的指尖中間正護守著一個發光的臺灣,希望夏子的祈禱也如此這般,不可思議。

***下方則是上海魯迅紀念館中他的名句:橫眉冷對千夫指,俯首甘爲孺子牛。


2005/11/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