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友們，當我們再度翻閲這些舊時照片，相信度假時的美好感覺依然流連不去，一回到現實中，又好像自一場美夢中甦醒，隨即又陷入莊生與蝶的迷惘之中，不知孰真孰假。有假無真，不是生活；有真無假，不成藝術。度假不論是生活還是藝術，羈旅般的人生道路，總歸是真真假假，虛虛實實。
就像那天晚上，我們看見海上生明月時，直道真美，美得令人難以置信，於是就想起了張九齡、李商隱、蘇東坡和一些與月亮有關的詩歌，情景交融甚至感染了我們的平民文學家。其實那個晚上對我們而言，月亮已不是真的月亮，人的情之所衷也並不在月亮本身，它只是我們用來發思古幽情或懷遠寄情的一個牽引；但當時真的是滄海月明，星月交輝，怎道是假？人間望月，永遠只能局限於人的視角。而月亮則今古皆同，何曾因為人間的悲歡離合而改變她陰晴圓缺的規律和陰柔黑暗的本質？
走過人生最最精華的三十五年歲月後的再聚首，你能說誰改變了？誰依然故我？改變的永遠是隨著時空推移所附贈給我們每一個人對人生的認知與感受上的差異，和對此差異所抱持的處世處人的態度；至於自性，則依然如故。儘管彼此在一些事情的看法上互有不同，但相信也都是對事不對人，希望並未損及多年情誼。
我想，對我們每一個人，這都是一趟重要的心靈之旅，精神上帶來的衝擊和省思，正有如大海的浪濤襲向崖岸，不論我們誰是岩石，誰是海浪，都還有更柔軟和更堅強的課題有待學習。
那麼這次的歡聚已不再是單純的聚會，它更應該是一個牽引，牽引五十嵗的我們向自己内心更深處審視。審視到任何簡單的人我關係其實也可以演繹出人和天地甚至宇宙的關係；而只有當我們自己的内心真正無所住、無所堅持時，心才是心，才會起到和諧的作用。
甲申秋
2004/9/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