捨不得殺雞的年月(一)


那年月,因爲家裏收入微薄,母親在院子裏放養一窩雞。

偶爾母親撒一把米,讓他們為搶食而打打小架,其餘時間他們都在院子前後的草地上到處閒逛覓食。到了晚間就把他們圈進籠子,特別是冬天寒流來襲時,把他們移進室内,父親拉一盞燈,低低地就著雞籠照暖。

每隻雞,我們都會給起個名兒。幾隻雜色花毛的蘆花雞,我們叫他小米、玉米、小麥和高粱。我們分得清誰是誰。棕色羽毛的大公鷄叫喔喔,有大喔喔,還有一隻小喔喔。母雞生的蛋就成了我們最常吃的番茄炒蛋,還有一些是不能吃的蛋,不久就變成了一窩可愛的小雞。

小雞毛茸茸的非常可愛,他們的叫聲更是細嫩悅耳如嬰孩。我們喜歡把他們握在小手中把玩,時常爲了捉住其中的一隻,把滿院子的大小雞追得“雞飛狗跳”。而隨著他們一天天的成長和轉變,我們又有了別樣的盼望和擔憂。

父親四十歲時,母親背著我們殺了那隻小麥來宴客,我們發現的時候,小麥已經祭了大夥兒的五臟廟。以後的好一段時間都不敢再接近雞群,捨不得,怕看他們的表情,我深信雞是有表情的。我不知道媽媽當時怎麽下得了手。

不久雞群裏又少了一隻雞,就是那隻小麥死後表情最悶悶不樂的高粱,他不見了,媽媽那幾天也沒請客,餐桌上沒有雞肉,廚房鍋裏碗櫃菜櫥都沒有,他離家出走了,我想。

好久,大概幾個月後,我們在四號倉庫的邊上堆放空心磚的地上發現一綹羽毛,是高粱的羽毛,再轉身,看見他的骨架子,夾在一塊空心磚中空的孔中。

那是第一次我和命運之神照面,祂盯住我,似乎在說:不爲什麽,就是這樣。我沒有嚇得哭,只是敬畏,不能抗辯的悲傷清澈如湖水,只映著他進退不得的困境、掙扎和無助。

後來媽媽為我和妹妹縫了布娃娃,裁了新衣裳,還替弟弟買了木馬,又請了有相機的長輩替我們在木瓜樹下留下我們和不會自己走失的新玩具的合影。雖然照片模糊了,但記憶卻很鮮明。


----待續----


2009/03/03 13:25: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