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當初

這些日子除了照顧老人家、洗衣煮飯,就是看日劇調劑身心了。你看過篤姬嗎?日本人拍大河劇,實在令人讚嘆。這齣戲比較不同的,是對日本女人的剛柔並濟面著墨較多,把篤姬這個人物所特有的純真和堅強、柔和和剛毅描寫得入木三分。

昨天已經看到倒數第二集了,看到尚五郎和篤姬兩人最後會面的那一場戲,真摯之心令人飆淚。“如果回到當初,你會和我在一起嗎?”

相信問題與答案,每個人最終都要自行自證。

一份最真摯的感情是經歷了千山萬水之後,那顆始終不渝的初心吧。


2009/10/21 02:24:33 

善女人的委屈

人往往過了大半生,來到後中年才若有所悟:每一樁婚姻,每一段愛情,乃至每一個人生,到頭來其實都是一場充滿煎熬和磨礪的能力測驗,一段自我錘煉和自我完善的長途跋涉。

最近讀了一篇"民國時期幾位最委屈的元配太太“的網路流傳文章(附錄於回應中),有些感想,不妨說說。 過去的傳統婚姻,多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並不建立在愛情的基礎上,尤其允許男人可以三妻四妾而不對元配盡愛情的義務,而大部分的元配是從小被教導以三從四德式的身心順服,那也不是愛情。可能正因爲如此,反讓雙方都認知,反正愛情既非婚姻之必要條件,亦非婚姻之使命,那麽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元配們堅此百忍,認下命來,把委屈化為“委曲”,久久也就“求全”了婚姻,有時竟也奇跡似地孕育出別樣的愛情。

進入現代,文明婚姻鼓吹自由戀愛,有愛才結婚,可一結了婚愛情就像服役——婚役。婚姻中要求倫理道德之神聖不可侵犯,這看似保障了愛情,但也容易使婚姻變成愛情的枷鎖,或使愛情淪入諸如“穿衣吃飯、拈鬚翹膝”那類刻板僵化的依存關係,和繁瑣無味的生活勞務的攪拌中。

所以就算婚前愛得轟轟烈烈,愛情在婚後的前途依舊未卜,甚至堪慮。因爲婚姻生活裏的諸多瑣碎所堆積的委屈,看似無涉愛情,一旦爆發,卻足以葬送愛情。當愛情受了委屈,誰還願相忍爲家?因此講究兩性平權的現代婚姻園地裏,如今少見那種一生無愛、委屈到底的元配夫人,倒是敢愛敢恨的大老婆或當斷則斷的前妻產量有些過剩。

弔詭的是,現代女子多半冰雪聰明,她們號稱“不昏而婚”,卻總還是前仆後繼,在自以爲是的愛情自覺中步上紅毯。愛情一旦服了婚役,透過朝朝暮暮的共同生活,它可能淨化、升華,也可能磨損、墮落。但我以爲,那已不再是當初的愛情了,它參入了人性對愛的要求和實踐,這使本來單純不知天高地厚的愛情,隨著時間轉爲一門與本我性靈深化有關的課題。

那是不是自己當初誤會了愛情?還是錯把對方“攏是爲著愛”的求婚當作掛保證的愛情誓言?還真不好說!有道是相愛容易相處難,誰年輕的時候不曾興過幾回求婚、求愛的婚戀衝動?不曾演過幾場囚婚、囚愛的乖謬遊戲?又有幾人不是在婚後一連串的爭吵與妥協中,小悟幾分“甚愛必大費”的道理?甚或頓悟地,讓愛情披上袈裟,在婚姻中出了家?

也有不少人覺得愛情既禁不起捆綁,又受不得委屈,因此就該忠於自己的感覺,不計代價追求絕對純粹的愛情自由。可看多了人間是非愛憎、恩怨情仇,也許會讓更多人對追求真愛卻步,或以爲捆綁的愛情才有安全感,委屈的愛情正代表自己無悔的付出。

怪只怪愛情這碼事兒忒玄乎,它在己固然存乎一心,在人心卻是不能由我;看花如霧處,說似一物即不中,乾坤朗朗時,又無一個共同的標準可定義;單憑一己一時之好惡,想套一個公式去追尋,往往驅馳越甚,陷溺越深,於人於己傷害固大矣。

古往今來,多少人小心翼翼維護愛情而不得,或從此懼怕愛情、逃避愛情,或從而堪破愛憎、升華愛情,其中委屈何止萬端?亦無非都是一種委曲求全,一種選擇,一種修行。

而那些民國時期被大家公認爲最委屈的元配夫人們,或許正因爲對愛情的及早看破,在修行道上,反容易將冤親債主當作善知識或法侶,端端把一尊心地菩薩好生供養起來,她們才當配是最早修成正果的善女人吧!


2009/10/02 03:25:38

放下也是一種愛

每次和你長談,總是感慨萬端。

每一樁婚姻,其實都是一場充滿煎熬和磨礪的能力測驗,一段自我錘煉和自我完善的長途跋涉。不管你的身心是否能從這場封閉的婚姻裏獲得解放,我和家人都望你能多愛自己一點,善用你心中的智慧,走自己真正想走的路,做自己真正的主人。

念過十年的教會學校,一直記得這幾句聖經裏的話:

懷抱,有時;不懷抱,有時......
得力,在乎平靜安穩;
得救,在乎歸回安息。

用佛家語言,這些話也就是緣起緣滅,聚散有時,應無所住而生其心的意思。別再追問業到底可不可轉,也別再繼續逃避不肯面對自己。要把心放空,讓心平靜安穩、歸回安息,這就是無住,無住才能生心,生心是自性,有了自性,心才能起作用,才能做主,也才能從中得力與得救。

不知道該怎麽替你寫那封信,不如說個故事給你。如果她還陷在否定、憤怒、討價還價、斤斤計較和憂鬱焦躁的惡性循環中,也嘗試說給她聽聽。當然不是為了要換取什麽而說的,我想我們對愛的條件說都不以爲然。有機會,也說給孩子們聽。希望每個人都“有幸”從中得力,得救。

這是夢參老法師開示時說過的一個故事,故事是這麽說的。

古來祖師在受刑的時候,砍他一刀,他說:「將頭臨白刃,一似斬春風。」你一砍我腦殼,好像你的刀在空中砍一樣。

就有這麽一位祖師叫高妙峰,他住在五臺山,壽命就要盡了,小鬼來抓他,抓不到。滿山都找,沒有這個人,沒有人知道他住在哪裏。

小鬼就請出土地公,土地公說:「他在入定。」因為僧人一入定,他的肉體看不到的,他跟山河大地、跟空結合一起了,你只能看到空,什麼都沒有的。

小鬼就請問土地公說:「我們這樣交不了差啊!有什麼方法能把他引誘出來?」土地公說:「他還有一件事沒放下,還沒修成。他有一個缽,吃飯的飯碗,他非常喜歡這個缽。你要是一敲他的缽,你就把他逮到了。」

小鬼就照土地公說的,找到他的缽,敲他的缽;一敲,就看到他在那兒坐著,並沒有到哪兒去,小鬼一鎖鍊就把他鎖上了。

高妙峰一詫異,問道:「你為什麼鎖我?」小鬼說:「你壽命盡了。你啊!假修行,不是真修行,你還愛這個缽,我們才能把你拿到了。」

高妙峰說:「我就這件事放不下。現在也被你們拿到了,好啦,再給我看一看。」小鬼想「這會兒你跑不了了,把你鎖上了還跑得了?」

小鬼把缽遞給他的時候,他啪的一摔,把缽摔了個粉碎。高妙峰在摔的時候,那小鬼再一勒他,鐵鍊子沒有了,勒到空中了。只聽見高妙峰說:「要拿老僧高妙峰,除非鐵鍊鎖虛空;要還鎖得虛空去,再拿老僧高妙峰。」

不捨不得,祝你有捨有得。


2009/09/29 03:05:58

從八七到八八

從八七到八八,五十年治水,又回到原點。

每到災後,人們便開始檢討。檢討的聲音鋪天蓋地,而救助的腳步卻刻不容緩。政府該罵,因爲他們永遠做得不夠,才會讓災變來前難防,來後難救。

但為什麼每遇天災巨變,挨罵的總是口笨的總統,下台的總是替死的官員,而罵得最兇的又總是媒體鏡頭前的刁民嘴臉呢?真正的災民亟待救援,救難的軍人甚至趴在土石泥流中嗅屍,然而整座島嶼喧騰著的,竟是天災之後朝野互槓的叫罵,泛濫的政治口水淹沒了救援隊伍的汗水,眼看就要掩埋住各方匯聚的愛心了。台灣,到底怎麼了?

只能說時代在變遷,過去的大政府變成像動則得咎的小媳婦,做了頭家的人民並沒有在公眾事務上體現較高的素質,民主的列車開到了這一站,有時反而讓人納悶究竟民主給了我們什麽,為什麽未蒙其利反先受其害,保守的人寧願回到過去反動的時代,激進份子則往往拄著偏執的拐杖從事著矯枉過正卻自以爲是的革命,社會被二分法切成兩半兒,遇到大小事件,每個人用指責別人一時的疏失來掩飾自己平日的麻木不仁。

八七水災的時候我還小,一夜豪雨兼風,把我們粉牆砌的茅草屋泡得個搖搖欲墜,屋子裏的竹床幾乎漂在水面,一旁還漂浮著木屐、皮箱、什物和從廚房那頭游過來的鍋碗瓢盆,一大早父親環抱著我們仨濕溚溚突出重圍的景象,五十年來還深深刻在腦海中。不曉得是那時候太小不懂得害怕和抱怨,還是覺得希奇,面對那樣的天然災害,年幼無知的我們抱著的竟是一種難得戲水的心情。 父母親自然是很無奈,把我們安頓到地勢較高的朋友家借宿,然後默默地重整家園。

克難時代的人比較認命,孩子的記憶裏也沒有抗爭,戒嚴時代的媒體,能批評的對象有限,他們統一口徑,大篇幅報導的都是軍民一心團結救災的文字,雖然我們還看不懂,只記得災後各地重創的景象刊載在平面媒體,算是台灣對天地最無聲的抗議,還有國軍單位在某處為災民清理家園的照片......。經過兩年的災後重建,對軍人最嚴苛的行政院長陳誠為我們這些原本就住在克難屋的軍眷災民安置了新的家園。這些片斷,在我孩提的記憶中重復播映,刻畫出一幅成人世界裡遇事臨危不亂、剛正不阿、勇於負責和不怨天尤人的君子形象。我以為,是人就該那樣。那是真真切切的,在美麗之島上我們曾走過的歲月,熟悉而遙遠,短暫而深刻,那些生活細節裡,有長輩們胼手胝足的痕跡,和我們在壓抑中圖強的臉孔。
一切從無到有,一切變不可能為可能。時空環境的變遷中,台灣的發展,從最初以取得政治穩定為導向的基礎期,逐漸向以促進經濟成長為導向的開展期步步推進,也讓無數的人在後來的二三十年間足夠憑藉己力、力爭上游地在這片土地上安生立命。

生活好轉了,經濟起飛了,台灣錢淹腳目了,我們在其間長大成熟,遼濶的山林河谷、平原耕地、蓊郁的農場果園、茶園菜圃,隨著四通八達的交通建設網,連繫起我們的感情,當我們可以站在更高處向更遠處眺望時,該思索的到底是繼續坐大自身的利益,還是永續綿延子孫的福祉?


2009/09/05 01:45:34 

好風相從





畸人乘真,手把芙蓉。汎彼浩劫,窅然空蹤。
月出東斗,好風相從。太華夜碧,人聞清鐘。
虛佇神素,脫然畦封。黃唐在獨,落落玄宗。

廿四詩品--高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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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你的來信,告訴我有關你的志工朋友的遭遇。雖然不認識你的朋友,看你的描述,知道她是位堅強女子,我也願在心中默默地為她祝福。往往遇事表現越是堅強的人,内心越是脆弱,越需要他人的理解和撫慰。不知你們參加的是那一種志工?不過那不重要。志工要做的事,都需要長期的付出和關懷,也許一兩件事情上,一時半會兒幫不了別人的忙,但日積月累、持續點滴的善意和關懷,是可以改變包括自己在内的一些習氣和固執的想法,當然也可以讓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更加緊密和諧。相信這也是我們大家共同的願望。

這些年我離開台灣,也離開職場,生活未必如朋友們想像的那般平靜無波,心境上也是高低起伏,有時甚至是波濤洶湧。我相信每個人在各自的生命歷程中,都有逆境,儘管它們的性質很不相同也難以比較,然而逆境中諸事雜遝,常常互相牽掣羈絆的結果,便把生活攪成了一團亂麻,很容易讓人產生灰心喪志的念頭,和無以為繼的感覺。但也恰是人生中各種大大小小的遭遇,促使我們打開心靈之眼,並磨礪心志,讓我們能從人、事、物、境的變遷中,逐漸領悟人生的真諦。

現在回頭看人生,到底什麽才是最重要的事?我想很少人會有和當初一樣的答案。想想我們這一班同學中,幾年前算是最功成名就的人,如今面臨十數年刑期的司法判決;家世最好又聰明絕頂人人稱羡的人、事業上努力打拼經營最力的人、還有最是才氣縱橫的音樂才子,一個個卻都早早地離開了人世,留給我們的,除了過去那些大家在一起時的無憂無慮和美好回憶之外,恐怕只剩一句警語和一聲嘆息了。

好在這世界上我們還有很多朋友和善知識,只要我們願意和他們親近,他們便如好風相從,會隨各種神奇的因緣示現,助我們超拔向前。一位篤信天主的朋友不幸罹癌,化療期間,我去探望她,每一次她都含笑對我說:放心,最軟弱的地方,將是成長最多的地方,植物是這樣,生命也是這樣…。不卑不亢的話語中,沒有一絲一毫對死亡的抗拒和恐懼。她深信逆境是神在她的身體作工,幫助她的靈魂從肉體的痛苦中解脫,並得以超越死亡得到永生。

而我則從這位善知識那兒,領略到她面對病苦時的那份淡定從容,那份更深的祝福,其實正來自對生命由衷的護持和感恩。





2009/08/31 00:13:00

送行者

和念菁看了"送行者",其實是陪他們再看一遍。在華納威秀第一次看就為之動容,此番再看,除了情感細膩處依然催淚之外,也讓人有一種死生闊契之感。

上周末她們去為大丟送行,回來告訴我她的死因,早逝是緣自罕見的遺傳疾病,她母親在她這樣的年歲也因此病故去,所以一路上她都背著早逝的陰影,小心翼翼地活著,所幸有家人的悉心照料和支持,使她非但有勇氣和病魔戰鬥到底,還得以爲自己身後做最妥善的安排,臨終的那一刻,她是安心放下生的一切上路的,比起那些英年猝逝者,她走得更從容、也更泰然些。

一年多來,已經有好幾個親友走了,老村裏幫我取名字的長輩走了,我只能隔著海感念,舅舅走了,我特地飛回去祭奠,送他上山的路上,我竟然難過得厥了過去,醒來時看見表弟們抱在一起,又替舅舅覺著欣慰。走的是長輩,黑髮人送白髮人,雖然傷心難捨,可也算世代交替。沒想到接下來就是幾個朋輩的匆匆告別,他們好像都說走就走,一派事不再關己,一派留難給生者的瀟灑。

電影裏那些活著的鮭魚力爭上游,究竟是爲了繁衍後代,還是爲了赴死呢?那些死去的鮭魚不費一點兒力氣就順流而下,它們解脫了嗎?

還有火葬場上守生死門的老爹有這麽一句經典的話:生死之間隔的其實只是一道門,對生而言,死不是終結,而是超越,跨過這一道門,進入生的下一個階段。

死後的世界在門的那端,會有怎樣的境遇不得而知,理性地想,如果能在生的時候就有大悟(正好也是劇中男主角的名字),悟及生死之間只是一道門的超越,悟及超越的靈魂無論到哪兒都不會有再流浪的感覺,只有美好的感覺,生有生的美好,死有死的,生的自在便一如死的解脫,一樣美好....

但讓人難爲難悟的是情吧!相知相愛難相見,此時此刻難爲情。生死交關的一刻,或許只有情這一關才是最讓人爲難的美好。

2009/05/22 03:57: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