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茉莉----忽忽初影猶入夢




這一向我因事親的功課繁重而無暇上網,索性把部落格當成了般若格,老實關閉格門,躬親面對老人家的老病衰朽,在失智失禁的父親、和失神失魂的母親、及他們頻仍的反智反常行為中,修起那敬而不違、勞而不怨的忍辱波羅蜜。

當茉莉跟我說要出書那天,我就想到一首兒時的歌謠,於是問她,茉莉茉莉幾月開,她說五月開。我一時情切,便自動請纓要為她寫幾些字。那時節還是料峭春寒,上 一季和她一塊兒賞梅的約定,雖已教我生生錯過,可放眼三月杜鵑未艷,四月櫻柳尚早,我自忖此間忙碌非常,既難改自己蹉跎痼習,又唯恐誤了她的美事,故此佯作從容跟她說,萬物有時,若是茉莉五月不開,那就六月開吧,畢竟六月,才是茉莉花開的季節。

可當初我應下的那幾些字,至今仍提不起筆,眼瞅著五月一過,六月就在眼前,再若延宕,只怕就要耽誤夢影付梓,耽誤六月茉莉的佳期了。

於是連日來忙捧起她那工筆細白描的散文,和潑墨小寫意的小說,重新反覆慢慢讀來,發現比起當初讀她竟更多些況味。我尋思著,想在她文字的溫度和我們共有的小村回憶之外找尋靈感,正思議間,突然明白,這多出的況味,原來正來自我們之間那不渴不切、悠悠我心的緣份。

如果網路的世界還有一點令人感恩和著迷的地方,那無疑就是:這只萬花筒具有攝人心眼的神奇力量,它會經由一種非常精密細緻的心靈折射和篩選,一道一道,文火慢候,讓有緣人最終兜在一處,當我們初見面的那一刻,就是一見如故,如同久別重逢。

茉莉和我緣份殊勝,我們在網上相識多年,可直到去年回台電話裡聊了起來,才發現我們竟來自同一個村子,這份不約而同與不可思議,讓我們在話線兩頭同聲驚呼了起來,世界那麼大,卻又那麼小,隨緣至此,衷腸能不熱乎?

難怪初讀茉莉文章,就直覺眼熟。猶記那些年我才剛學會上網爬格子,文海搜遺時間有限,泅泳本事更是淺薄,可很快我就在園子裡發現了一朵溫柔的小白花。她是個 勤懇的園丁,以簡潔又細緻的筆,和敏感又洞徹的心,養護著她園裡的一草一木。她的文字並不華麗,亦非光彩艷人,只都好似從她生活的土壤中抽發的枝椏,青青生意裡,怯怯然散發著一縷淡淡幽香。

是了,就是這縷淡淡幽香,我嗅到熟悉的溫度和回憶,我想起我遙遠的童年、遙遠的家鄉,和當年我竹籬小院邊的一株茉莉花,那是我至今猶自鍾情的花朵。

蕙風荏苒,數十載光陰如夢,旅美的歲月裡,曾不只一次在門庭前栽種茉莉,只可惜每當那波斯品種的茉莉花,遇上這北美西岸的風土氣候,其結局,就跟我這來自亞熱帶,又不會拈花惹草的念舊女子一樣,徹底的水土不服。

想來除了緣份,網上這朵小白花會如此吸引我的目光,多少是我念舊心情的移轉。依稀記得一年春天,我走進小白花的園,欣見園中蟄蟲始作,流光有聲,引我感於四時迭起,萬物循生,遂也在自家院落留下幾筆歌詠節氣的詩句。然這等閒情好景卻不長久,不多時就隨各自因緣流轉,而我和茉莉也似那浪裡兩朵浮漚,幾回相遇錯 身,幾番網海浮沉,終至兩下寥落,同歸於寂。

很長一段時間,她親歷了病苦的折磨,更跋涉過瀕死的幽谷,儘管生命的困惑在筆尖停頓,卻還隱隱躲藏在她真實的生活裡,那是人生的考驗,重重勇氣的試煉。

而當她忍抑吞聲死別,挺過難當困頓,止不住回首前塵時,那升自她善美心底的縷縷悲憫,自然化作智慧之泉,汨汨匯流筆端,於是再度走筆寫心,只見她簡潔細緻依 舊,而紙頁間已然有了厚度和溫暖,這厚度將足以彌補人世虛誕所無法彌補的缺陷,這溫暖也必能撫慰那塵世俗愛所難以撫慰的滄桑。

我不想說是無常的雷霆,淬煉出她文字的神韵和風姿,因為茉莉內心虔信不疑的,始終是上帝的奇異恩典。

「猶夢初影」裡收藏的,是一處處茉莉生命的渡口,或一條條橋,許多曾經的人事,其間的涵藏和包容,曾被她遺忘在歲月的角落,如今拾起,該不是爲了憑弔過去,而是凝聚生命向前的能量,伴她平靜安穩,邁向更美好的明天。



引用文章:回眸,猶夢初影。
http://blog.udn.com/whiteflower/6377149


2012/05/02 05:24:12